1.
遠處，檳榔一顆顆
從高高的樹身落下
擊打鼓般的地面，叮叮咚咚……
此時，我們該是從午寐轉醒了吧
該是捧著手心
承接干欄屋外的雷陣雨水
以及檳榔落地的聲響
清洗夢境，烘托的睡意
2.
一頭梅花鹿從脖頸深處
被番刀橫切的不規則裂縫
滴漏著時間的血水
牠隱約奔越林地，逃脫我們野性的視線
那腥味，混雜了雨後
部落裡泥濘的光與影
樹上的檳榔幾乎都被陣雨
摘落掉了
泥濘的光影裡
只剩下檳榔粗硬的纖維
腐敗過後，濃郁的氣味
3.
在那一艘艘艋舺，運載文明的風潮來襲之前
我們的腳掌仍交錯著繭的經緯
肩並肩的夜晚
檳榔像是綠色的星子
散佈在經緯縱橫的座標上
沒有燈的光害
除了互視的眸與晶亮的螢火。
我們和檳榔構成一幅南島的星圖
4.
背帶裡，最後一把箭矢
引你以英勇的姿態
射成部落夜空中，永恆的獵戶星座
而我們竟遍尋不著箭矢，發落的方向
是射向最後一頭梅花鹿嗎？
那最後一頭梅花鹿啊
牠身穿的那最後一張鹿皮
已捻成了細線
圈繞著牠奔馳的林地
圈繞著檳榔樹曾經把守
我們幽會的秘密基地
5.
一艘艘艋舺搖晃著，每天
從太陽和月亮值班的時刻
搖晃著，蜿蜒在部落的水道裡外
紅嘴巴的女巫
害怕牙縫就此疏漏了檳榔的嚼勁
以塵封的咒語向祖靈哭訴
向肩披辮子的外來客咆哮
6.
我們在顴骨之處
塗上檳榔汁液
徒留一張畫押的鄉愁
這是最終，最徹底地實行
以物易物的部落制度
寫於2003年